她的嗓音又高又細，但完全就是小女孩兒撒嬌的語調，軟綿綿的一股嬌嗔味兒，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尖銳難聽。

傑森面朝下趴著，在疼痛和恐懼中默默忍受著，沒有吭聲。

“壞孩子。”哈莉說，因為傑森的不肯配合撅起了嘴，但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傑森，並未做出別的舉動。

他落到這個瘋女人手中了，傑森想，他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到底是什麽，最令他恐懼的是小醜女的身邊沒有小醜，或者換過來說，小醜沒有帶著小醜女一起行動。

小醜不在這裏。

那意味著蝙蝠俠也不會來這裏。

不，不是說蝙蝠俠不關心他的助手，可無論是羅賓還是傑森，包括這個城市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小醜對蝙蝠俠來說意味著什麽。

宿敵。憎恨。恐懼。淤泥般的影子。

一旦小醜從阿克漢姆中逃脫，他的行蹤和出自於他瘋狂腦海的種種陰謀就會吸引蝙蝠俠的全部註意，蝙蝠俠會用他那臺無所不能的蝙蝠電腦搜集所有他能搜集到的資料，加班加點如自虐一般地篩選和小醜相關的信息，他會用小醜的邏輯思考小醜要做的事情，並且嚴令禁止任何人介入他和小醜之間的恩怨。

每當這時候，蝙蝠俠都會略微放松對哥譚市的控制。

但以往的每一次小醜都有針對哥譚市的陰謀，而且羅賓會在蝙蝠俠分身乏術的時候代班，所以這樣的舉動並未釀出大禍，反而每一次都因為蝙蝠俠的反應足夠及時而救下這座茁壯成長卻又搖搖欲墜的城市。

這一次不了，傑森想，這一次蝙蝠俠失算了——小醜的目標不是這座城市，小醜的目標是他，蝙蝠俠的助手羅賓。

即使這時候他都忍不住內心的酸澀，為什麽被小醜盯上的偏偏是他？

他可不是第一個羅賓，而在他之前，小醜從未對第一代羅賓，如今從哥譚市但飛出去，成為其他城市的義警的夜翼表露出絲毫興趣！

“哈啰，小羅賓。”他長久的沈默和緩慢的呼吸動作引起了哈莉．奎茵的誤解，她似乎以為傑森昏過去了，在羅賓身邊蹲了下來，“哈啰？哈啰？你睡過去了嗎？這可不行，Mr.J要哈莉好好招待小羅賓的……”

一邊念念有詞地說著類似的臺詞，她一邊擡手將傑森翻了個面——和小醜的動作十分類似的是，她的一舉一動中也帶著誇張和滑稽的成分。

然而小醜的誇張和滑稽令人心生恐懼，小醜女就是純粹的引人發笑了。

她很可惡。

可即使是傑森也得承認，這個女人身上就是帶著怪異的笑果，讓人覺得她盡管邪惡得厲害，可確實，也怪惹人生愛的。

“你不用為他這麽做。”他忍不住說，“我是說小醜。他只是在利用你，哈莉，小醜不會愛任何人。”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他的喉嚨還在因為痛苦發抖，這讓他說出的話也發著顫，虛弱得像是一個小男孩的哀求。

哈莉．奎因在哥譚市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出名的最大原因就是她的誕生：曾擔任小醜的心理醫生，最後反被小醜誘惑，墜入地獄，成為小醜身邊對小醜予取予求的小醜女。

這些年來小醜攜著她做了不少壞事，他確如傑森所說的那樣，沒有對小醜女表示出一丁點的愛和憐憫，只有瘋狂、利用和徹頭徹尾的占有欲。

老實說傑森根本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這樣迷戀小醜，在他眼裏小醜就是一個瘋子，穿著小醜裝到處惹麻煩的精神病人，老天，現在就連這樣的人也能吸引到一位……起碼從容貌和身材上看頗具魅力的女人的迷戀了嗎？

他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麽有那麽多美女對哥譚王子布魯斯．韋恩神魂顛倒了。

他也完全不奇怪夜翼那家夥驚人的女人緣了。

這個瘋狂的城市，傑森想，什麽瘋狂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又來了，你們這些人，蝙蝠啊，羅賓啊，都這麽說話，有時候我真不能理解Mr.J對蝙蝠的執著，那個不解風情，穿得黑漆漆的男人有什麽好玩的？為什麽不帶著可憐的小哈莉一起玩？”哈莉唉聲嘆氣地說，繞著傑森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然後她猛地舉起錘子，狠狠砸到羅賓的大腿骨上。

斷裂聲——清晰得可怕。

沒有預料到她會忽然做出這個舉動的傑森猛地揚起了上半身，只覺得劇烈的痛楚令他眼前發黑。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尖叫和哀求，希望沒有，他冷靜地想，這時候就開始尖叫哀求很容易激起對方的施虐欲，盡管從他的角度看小醜女對折磨他這件事興趣缺缺。

一部分的他在人體能承受住的極限痛苦中苦苦掙紮，另一部分的他，那個經受了訓練，清楚要怎麽應對敵人的羞辱和憤怒的他，卻在心中思索著他還能做些什麽。

依靠戰鬥出逃的可能性非常低，從一開始就是。

哈莉．奎因不是擅長打鬥的罪犯，可她擁有驚人的敏捷而且對醫學知識十分了解，她是一位藥劑大師，而這也正是傑森落到她手中的原因，現在他的四肢斷裂，虛弱無力，還因為失血和疼痛的共同作用開始感到焦慮和恐懼，或者他自從落到哈莉的手中就開始焦慮恐懼了，沒多少差別。

“我不喜歡Mr.J給我的這項任務，我是說，小羅賓還是個孩子呢！我不喜歡對小孩子出手，Mr.J也知道，所以一開始他是不打算讓我來的。”哈莉說，“可是，拜托！還有誰像他的小哈莉一樣可靠和值得信任，除了我，Mr.J還能給誰這麽重要的工作，同時期待這不會被搞砸？沒有，當然沒有，所以最後我還是來了，小羅賓。”

傑森喘息著，被迫聽著小醜女對小醜的崇拜和抱怨。

他不樂意這麽想，但實際上他正在期待蝙蝠俠趕過來救他。

幾率渺茫，經驗告訴他蝙蝠俠和小醜的纏鬥最少也會持續上好幾個小時，小醜實在是擅長把自己藏起來，有時候光是要找到他就能花掉蝙蝠俠數周時間，所以這會兒蝙蝠俠極有可能還在哥譚裏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並且對已經失聯的羅賓沒有絲毫覺察。

但傑森控制不住這樣的期待，他控制不住地信任和依賴蝙蝠俠。

不僅僅是因為蝙蝠俠是他的英雄，更因為蝙蝠俠是他的……好吧，盡管傑森口中不肯承認，可蝙蝠俠無疑替代了那個骯臟醜惡的男人，在他心裏有著父親般的地位。

蝙蝠俠就是他的父親。

在抓到傑森卸蝙蝠車的輪胎以後這男人還是帶他回了家，把他洗幹凈，像餵一只流浪的動物一樣餵飽他，他甚至收養了他，讓他去上學，還為他提供了成為羅賓的機會。

當他第一次穿上羅賓的制服，他覺得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那是因為蝙蝠俠給予他的東西已經令他幸福到了頂峰。

希望像毒藥一樣在傑森的口中漫延，蝙蝠俠會來救我的，他想，他現在沒有來，只是因為還沒有發現羅賓失蹤，蝙蝠俠的精力被小醜綁住了，但遲早他能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現在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堅持，堅持從小醜女的手中活下來。

不管是真是假小醜女都對他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憐憫和善意，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些東西，直到蝙蝠俠找到他。

“我很抱歉。”因此傑森溫順地說，他不確定說什麽能討好這個喜怒無常的女人，但先道歉總是沒錯的。

“沒關系小羅賓，沒關系。”哈莉的舌頭輕巧地跳躍著，她偏過頭註視了一會兒傑森，又擡起木錘給了傑森一下。

這次遭殃的是另一條大腿骨。堅硬的骨骼在身體內部裂開了，那種恐怖的咯吱聲順著血液傳到傑森的耳中，這次傑森能肯定自己沒有尖叫，因為他已經沒有力氣這麽做了，只能任由疼痛如電網般擊打他，他咬緊了腮幫，某一個瞬間裏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身體的感受。

“羅賓在哪裏！”蝙蝠俠還在審問小醜，“羅賓在哪裏！”

小醜已經被折磨了許久，蝙蝠俠動手可不像哈莉．奎因那樣簡單粗暴，他能精妙地控制自己所給出的疼痛，確保無論如何小醜都還有力氣開口。

而小醜，他可從來都不是安靜的人。

“你的小鳥兒們從來都不屬於你，不管他們在哪裏，他們都不在你的身邊。”小醜說，咳嗽著，沒有賣弄他惹人生懼的語言技巧，“你會因為把青少年卷入我們之間的漩渦感到內疚嗎？告訴我，親愛的小蝙蝠，難道你讓鳥兒飛到你手中的時候沒考慮過他們可能因此受到的傷害？你清楚我會做什麽，我給過警告，小蝙蝠，事情發展到現在，羅賓和你親手送到我手中的沒什麽兩樣——”

蝙蝠俠沈默地揮手，擊斷了小醜的誇誇其談。

這件事仿佛陷入了僵局，傑森還在受苦，蝙蝠俠執著地逼問著小醜，時間越是流逝就越是對傑森不利，此情此景之下，似乎只有卡爾能打破這樣的局面。

但卡爾同樣也面臨了麻煩。

他最近好幾天都以強森的形象在外面晃來晃去，走過哥譚的大街小巷，但今天，從一大早開始，他只是坐在強森的客廳裏，無所事事地看著電視節目出神。

強森不確定發生了什麽，但他也被卡爾的一舉一動中散發出來的緊張感影響了，這麽多天以來，他頭一回主動坐到了卡爾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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